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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1月8日下午5時，西安市公安消防支隊蓮湖大隊，練習雲梯救人，新兵和其他隊員在下麵觀摩學習 華商報記者 鄧小衛 攝
　　
　　哈爾濱倉庫大火，5名消防戰士不幸犧牲。他們平均年齡僅20歲，最小的還不到19歲。
　　5個年輕生命的隕落，讓“消防員”這一特殊職業，再次被世人關註。“消防員”是如何成長起來的？為何如此年輕？消防職業化建議是否可行？1月2日，哈爾濱道外區太古街727號日雜倉庫發生火災。撲救過程中，5名消防戰士不幸犧牲。他們平均年齡僅20歲，最小的不到19歲。
　　5個年輕生命的隕落，讓“消防員”這一特殊職業，再次被世人關註。往往，人們只是在火場及其他搶險救援中看到他們的身影，卻很少真正瞭解他們成長的背後——他們是如何成長起來的？為何如此年輕？消防職業化的建議是否可行？
　　晚10時，一曲熄燈號在城東某消防隊內響起，悠長的曲調向每間宿舍蔓延，轉瞬間，這棟3層小樓的燈全部熄滅。
　　漆黑的樓道里傳來了腳步聲，聲響越來越近，緊隨著的還有一束光。35歲的中隊長王鵬握著手電筒開始查房。從業12年，但凡遇上值班，他總要親自完成這項工作。
　　走到三樓第二間宿舍，屋內還有聲響，他輕輕將門推開一道縫向里望去，北側靠門的一張床鋪上，還有手機的亮光。那是19歲戰士李君強的床。
　　李君強入伍才4個月，受家中表叔的影響，他立志要考軍校，但無奈高考落榜，他轉念想當兵，母親拗不過，便隨了他的意。
　　經過層層選拔，李君強來到了這裡。來之前，母親一再叮囑他小心，“乾啥事，別逞強”。特別是這幾天，母親的電話越發頻繁。
　　就在1月2日，哈爾濱一倉庫起火，救火過程中，5名年輕的消防戰士犧牲，平均年齡20歲出頭，和李君強差不多大的年紀。
　　“她看了新聞，總往我身上想。”李君強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，但每天即使再累，臨睡前，他都會給母親發短信報平安。“要不，她晚上睡不著。”
　　王鵬知道，現在的新兵都是獨生子女，每年隊里還要擔負數百次處警任務，身為中隊長，他責任重大。
　　“趕緊睡！”王鵬語氣很強硬，李君強“哦”了一聲，速速睡下。
　　學習，從服從命令開始
　　在這支消防隊，除了中隊長、指導員等人，絕大多數都是90後，突發情況幾乎天天都在上演，危險時刻蘊藏其中。
　　與母親的擔憂不同，李君強將工作風險理解為責任、榮譽與刺激，而這些，也是他從軍的初衷。
　　但到隊里沒多久，他就後悔了。
　　訓練期間消防隊每天重覆著同樣的工作：清晨6時起床，7時吃早飯，半小時後開始上午的工作；中午11時結束。午飯後，有2小時午睡；整理內務後開始下午的訓練；訓練到下午5時。晚上，中隊會安排學習或者文娛活動。
　　訓練的宗旨是“體能第一，技能第二”。每天，各種訓練等待著李君強，比如，腰部訓練，身體要俯卧，背部朝天，5公斤負重，然後抬頭，一次要做3組，一組30次，還有肩部訓練和腿部訓練。完成這些後，還要進行一輪30分鐘以上的長跑。
　　“訓練太苦，事兒太多，人太累。”李君強覺得這樣的生活乏善可陳。入伍4個月，他壓根沒進過一次火場，距離火場最近的一次，是班長讓他把水帶拎到肉眼可以看到火的位置。
　　更讓他不解的是，從新兵到現在，每天都在重覆隊列訓練，班長還要拉起一條胸繩，糾正軍姿動作。“我又不是小學生，為什麼要練這個？這跟消防有關係嗎？”一開始，李君強有些不解。
　　他甚至曾向王鵬“主動請戰”，但遭到訓斥，“火場不是你逞英雄的地方，你不是成龍，也不是李連傑。”
　　王鵬說，他不能拿戰士的生命開玩笑。如何保障戰士的生命安全？那得靠鐵的紀律，而隊列訓練是養成服從紀律的最好方法之一。
　　火場就是戰場，“鐵令如山”，火光就是命令，無論上一秒你在做什麼，只要有火警，就必須放下一切，快速集合，換裝出發。
　　在日常訓練中，他們還會加入緊急避險模擬，模擬火災現場發生爆炸後，消防戰士如何避險。比如，當戰士聽到班長的命令，立刻趴下時，必須能下意識做到雙手抱頭或有序撤退。
　　“以前的兵，領導讓做什麼就做什麼，現在的90後，你說什麼，他還會問你為什麼。”王鵬說，但他們腦子活，器械、設備一學就會。
　　初見李君強時，王鵬覺得他不像塊當兵的好料，“太瘦了，感覺手一使勁能捏碎他胳膊。”百餘天新兵訓練過後，李君強有點當消防員的感覺了，那“像根甘蔗”般的胳膊開始有隆起的肌肉。但王鵬說，差得還很遠。
　　“沒有好的體能，哪來的技能？”王鵬說，別看他現在當了幹部，其實，壓力也很大，經常一個人苦練體能，怕自己不行，帶不動戰士。
　　最多的一天，處警5次
　　時間剛過零時，警鈴聲突然響起。
　　李君強下意識地彈起，躍身下床，破門而出。十幾名消防戰士沖向滑竿，雙手一握，兩腳一收，徑直降下，拎起戰鬥服。此時，消防車已經發動，上車後，他們坐上各自的固定位置上，雙腳踏入套鞋，將褲子向上一提，背上背帶，再將戰鬥服穿上，整個動作一氣呵成。廣播聲呼叫著“火警地點……”
　　3分鐘，一切就緒，警笛劃破夜空，消防車一路呼嘯而去。
　　李君強早已忘掉了母親的忠告，他早就希望能有機會加入戰鬥。
　　25歲的班長史陽算是班裡最有經驗的人之一。平時性格大大咧咧的他自稱類似的救援行動，三天三夜也說不完，但遇上處警，他便開始默不作聲。
　　不到10分鐘，他們抵達了起火地點，是間平房起火，據房主說，晚上準備睡覺時，家裡的電線突然開始冒煙，火苗像條火蛇一樣，順著電線游走在這個不足30平方米的小屋上方，她感覺“到處都是火”，去找水滅火卻不知道從哪兒滅起，感覺火滅不了，就開始把值錢的東西向外搬。
　　屋外，電視機、被子、熱水器等物散落在空地上。李君強想不通，這個看上去身高不足1.6米的老太太，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。
　　看見消防戰士來了，老太太還在央求戰士能否到屋裡看看，幫她把壽衣拿出來。這次，李君強並未直接參与滅火，他被安排配合當地警察，將老人勸離火場。而史陽則去找到小區居委會先斷電，其他戰士鋪設水帶，準備滅火。“多用眼睛看，看也是門學問。”臨走前，史陽給李君強留下了一句話。
　　這次火災救援，總共用時不足10分鐘。史陽說，這是極其尋常的一次救援。進入冬季，由於乾燥和居民防火意識不佳等原因，類似救援幾乎天天上演。最多的一天，這支消防隊處警了5次。包括火災救援在內，我國《消防法》還賦予了消防部隊18項搶險救援職能。比如現實中經常見到的車禍中救人、捅馬蜂窩、救助跳樓者、抗洪搶險甚至幫居民開鎖等。
　　服役兩年，訓練學習要一年
　　對屋主一番“批評教育”後，消防車開始撤離。車內，李君強又開始問班長，自己啥時候能參加戰鬥。
　　“至少要1年吧。”史陽的話給李君強澆了一盆涼水。他知道，按照1998年軍隊服役制度改革規定，像他這樣的義務兵，法定服役年限為二年。
　　“第一年學習，第二年幹活，都是這樣過來的。”史陽似乎看出李君強的不悅。他說，自己也是從站著看到扶水帶這樣簡單的工作開始做起的，“你先學害怕吧。有了害怕，就說明你有經驗了，發生同類事情，你就該知道怎麼辦了。”
　　這場火讓所有人沒了困意，史陽的話匣子也被打開。自稱擁有極佳“第六感”的史陽號稱能在火場內嗅到危險。戰士們說他愛吹牛，但他們也承認，有次，史陽確實用“第六感”救了大伙。那是在前年，一家批發市場發生火災，據房東說，屋內可能存有煤氣罐，史陽和戰士接到命令進屋搜查，當時，煙大，能見度不佳，看不見明火，就在他們找到煤氣罐準備搬離時，史陽突然命令戰士們快速向外撤。一分鐘後，房屋上方的彩鋼板和瓷磚砸了下來，所有人虛驚不已。其實，他所謂的“第六感”，正是這麼多年積累的火場經驗。
　　“有時不一定要強攻，經驗和戰術也很重要。”王鵬說，因為消防員進入火場應有一套嚴格的程序，絕不能出現忙亂，絕不允許盲目往進沖，要嚴格遵守安全進入與安全救人的規則，但一些年輕戰士往往靠激情做事，這就更加需要依靠現場指揮官的指揮能力。
　　比如2012年1月22日，西安市新城區一批發市場發生火災，5層框架結構的房屋，二至五層全部過火，當時去了62台消防車和300多名消防官兵。《國家建築消防規範》明確說明：鋼筋混凝土結構經火焚3小時後會遭破壞，而大量的消防註水可能使倒塌加速。當時，現場的指揮官擔心房屋框架存在風險，就沒讓消防戰士強攻，而是採取阻止火勢擴散的策略，雖然大火20多個小時才被撲滅，但卻沒有造成人員傷亡。
　　“誰都不想離開，但又無法迴避”
　　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，史陽也不會例外，“除非做到將軍。”與他同年的兵有43人，如今只有7個人還留在消防隊。再過幾年，這些人也會相繼離開。目前，我國消防事業的力量由三大部分組成：公安現役消防部隊（又分為現役軍人制和合同制消防員）、電力、煤炭、石化等大型企業的專職消防和帶有群眾性的消防組織，而由現役軍人制組成的公安現役消防部隊是主要的消防力量。
　　按照1998年軍隊服役制度改革以後，士兵法定二年，士官一二三級每級三年來計算，如果史陽不繼續晉升，離開是必然選擇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，目前，奮戰在火災一線的消防戰士大都是年輕人。
　　即使提乾，消防幹部的從業年齡也有限制。擔任排級職務的，最高年齡是30歲；擔任連級職務的，最高年齡是35歲；擔任營級職務或者初級專業技術職務的，最高年齡是40歲；擔任團級職務的，最高年齡可達50歲。任何一級止步不前，都意味著將面臨退伍或轉業。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晉升。”王鵬說。
　　“昔年從軍磨礪報國志，今朝卸甲揚帆新徵程。”這是去年11月25日，陝西省消防總隊的負責人送給退伍“老消防”的一句話。
　　每年11月，很多“老消防”要脫下軍裝，回歸普通人的生活。
　　“誰都不想離開，但誰又都無法迴避。”王鵬說，在消防隊，每個人都經歷從不適應到適應再到習慣的過程，除了長期培養的戰友情感與默契以外，還融入了每個人為一份事業付出的努力。更現實的是，這些“老消防”離開他們熟悉和掌握的消防專業後，一切要重新開始，而“新消防”又要重新開始培養。
　　“一名消防戰士的培養是多方面的，熟悉各種消防工具，使用水帶、給水槍加壓等，還要將每個人的特長融入到團隊崗位上，之後才能實現安全進入，有序救人的目的。”王鵬說，他剛入行的時候，不等命令就往火場里沖，入行幾年後才明白，聽指揮以及與隊友默契配合的重要性。
　　李生茂是史陽的戰友，兩年前退伍，目前在深圳一家企業從事銷售工作。與其他消防戰士相似，在消防隊內，他也經歷了長時間的學習與融入，但最終還是退伍，“現在乾的工作跟消防一點關係也沒有。”李生茂坦言，部隊的歷練讓他養成了堅韌不拔的性格與良好的習慣，但好不容易學了兩年的東西就這樣放棄了，確實有點可惜。
　　（應被訪者要求，王鵬、史陽、李君強均為化名）
　　（原標題：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消防戰士成長記(圖)）